陇上作
袁枚
〔清代〕
忆昔童孙小,曾蒙大母怜。胜衣先取抱,弱冠尚同眠。
髻影红镫下,书声白发前。倚娇频索果,逃学免施鞭。
敬奉先生馔,亲装稚子绵。掌珠真护惜,轩鹤望腾骞。
行药常扶背,看花屡抚肩。亲邻惊宠极,姊妹妒恩偏。
玉陛胪传夕,秋风榜发天。望儿终有日,道我见无年。
渺渺言犹在,悠悠岁几迁。果然宫锦服,来拜墓门烟。
返哺心虽急,舍饴梦已捐。恩难酬白骨,泪可到黄泉。
宿草翻残照,秋山泣杜鹃。今宵华表月,莫向陇头圆。
▲收起
澶渊
袁枚
〔清代〕
路出澶河水最清,当年照影见亲征。满朝白面三迁议,一角黄旗万岁声。
金币无多民已困,燕云不取祸终生。行人立马秋风里,懊恼孱王早罢兵。
▲收起
景泰陵
袁枚
〔清代〕
雨帝当年一曲阑,西山藁葬草漫漫。
雨帝当年一曲阑,西山藁(gǎo)葬草漫漫。
当年城隍雨帝的歌谣一语成谶,最后景泰帝被草草帝埋葬在荒凉的西山。
藁葬:草草埋葬。
目夷守国才何大,叔武迎君事本难。
目夷(yí)守国才何大,叔武迎君事本难。
当年他像目夷一样在兄长出征时守卫国家,足见其才能之大。像卫叔武那样迎回兄长本来就是难以做到的事情,(所以不必苛责他)。
目夷:子姓,名目夷,字子鱼,因担任司马,故称司马子鱼,春秋时期宋国宗室、大臣。目夷是宋桓公庶长子,宋襄公异母兄,为鱼姓始祖。
金锁门高星象动,玉连环小泪珠乾。
金锁门高星象动,玉连环小泪珠乾。
在一个风水变化、星象有异的夜晚,兄弟之情散尽,最终只剩下流干的泪水。
阿兄南内如嫌冷,五国城中雪更寒。
阿兄南内如嫌冷,五国城中雪更寒。
大哥你要是嫌南内寒冷的话,五国城之中的冬夜会可是加难熬的。五国城:代指英宗被瓦剌关押之地。
▲收起
登华山
袁枚
〔清代〕
太华峙西方,倚天如插刀。闪烁铁花冷,惨淡阴风号。
云雷莽回护,仙掌时动摇。流泉鸣青天,乱走三千条。
我来蹑芒蹻,逸气不敢骄。绝壁纳双踵,白云埋半腰。
忽然身入井,忽然影坠巢。天路望已绝,云栈断复交。
惊魂飘落叶,定志委铁镣。闭目谢人世,伸手探斗杓。
屡见前峰俯,愈知后历高。白日死厓上,黄河生树梢。
自笑亡命贼,不如升木猱。仍复自崖返,不敢向顶招。
归来如再生,两眼青寥寥。
▲收起
闻鱼门吏部充四库馆纂修喜寄以诗
袁枚
〔清代〕
文思天子搜遗书,子以文名领石渠。士安不用借五车,嫏嬛福地张华居。
忆昔蛩蛩附蚷虚,两家简牒争搜储,爱而不见心瞿瞿。
一朝去我翔天都,明堂大开招群儒。青藜太乙从从趋,四千年物尽挽输。
朱文绿字体制殊,龙威玉牒元皇符,汉唐所少元明无。
咸集舜陛来尧衢,酉山光芒烛太虚。子与兰台诸大夫,双眸一串牟尼珠,部居别白分锱铢。
纵难读尽在须臾,但观大略亦足娱。有如饿腹餐天厨,朵颐未动口欲呿。
又如大海游蟫鱼,恣汝属餍乐有余。问谁有此遭逢欤,领百万军恐不如。
我犹未免为乡愚,闻见狭隘探索疏。侧身西望空嗟吁,不能从子为书奴。
愿钞书目遥寄予,俾得约略知些须,此身不负生唐虞。
▲收起
禹陵
袁枚
〔清代〕
天地平成始,皇王禅让终。一人生石纽,万古辟蚕丛。
玉斗胸垂象,金鼗耳启聪。寻书斋委宛,受牒作司空。
地险龙门凿,人功鸟道通。为鱼援赤子,干蛊慰黄熊。
学裸姑徇俗,乘樏又转蓬。庚辰禽水怪,竖亥步崆峒。
贰负甘双梏,将军号百虫。尝闻下车泣,忍过羽山东。
破石佳儿出,开山遁甲穷。勤能师睪子,威不赦防风。
息壤波全奠,扶桑日更红。过门心澹泊,造粉事朦胧。
铸鼎神奸列,遐方玉帛同。偶然巡越甸,遽尔堕轩弓。
身自跳天上,椑应葬穴中。葛绷烟露冷,阴眄水云空。
复土来苍鸟,南风送祝融。江山犹拱侍,庙貌更穹隆。
真冷怀文命,偏枯想圣躬。两厢环岳牧,九殿拜儿童。
窆石摩挲古,衡碑刻划工。微臣擎旨酒,不敢献玄宫。
▲收起
玉泉观鱼
袁枚
〔清代〕
玉泉何澄清,银河移在地。戢戢万鱼头,空行渺无际。
红鳞色陆离,白小影摇曳。窥客若有情,衔花俨相戏。
池间荇藻长,风定水烟细。可惜夕阳沈,钟声云外至。
春山生睡容,游客有归意。回首波纹平,淡月僧门闭。
▲收起
游黄山记
袁枚
〔清代〕
癸卯四月二日,余游白岳毕,遂浴黄山之汤泉。泉甘且冽,在悬崖之下。夕宿慈光寺。次早,僧告曰:“从此山径仄险,虽兜笼不能容。公步行良苦,幸有土人惯负客者,号海马,可用也。”引五六壮佼者来,俱手数丈布。余自笑羸老乃复作襁褓儿耶?初犹自强,至惫甚,乃缚跨其背。于是且步且负各半。行至云巢,路绝矣,蹑木梯而上,万峰刺天,慈光寺已落釜底。是夕至文殊院宿焉。
癸卯四月二日,余游白岳毕,遂浴黄山之汤泉。泉甘且冽(cù),在悬崖之下。夕宿慈光寺。次早,僧告曰:“从此山径仄险,虽兜笼不能容。公步行良苦,幸有土人惯负客者,号海马,可用也。”引五六壮佼(jiǎo)者来,俱手数丈布。余自笑羸(léi)老乃复作襁(qiǎng)褓(bǎo)儿耶?初犹自强,至惫甚,乃缚跨其背。于是且步且负各半。行至云巢,路绝矣,蹑(niè)木梯而上,万峰刺天,慈光寺已落釜底。是夕至文殊院宿焉。
乾隆四十八年四月二日,我游览白岳峰后,就在黄山的汤泉沐浴了。泉水甜美而清冽,在悬崖的下面。晚上在慈光寺住宿。第二天早上,和尚告诉我说:“从这里开始,山路狭窄危险,连滑竿也容不下。您自己步行太辛苦,幸亏当地有背惯游客的人,叫做‘海马',可以雇用。”便领了五六个健壮的来,人人手里拿着几丈布。我自笑,瘦弱的老人又重做了襁褓中的婴儿!开始时还想强撑着自己走,等到疲劳不堪时,就绑缚在“海马”的背上。这样一半自己走一半靠人背着攀登。走到云巢,路断了,只有踩着木梯子上去。只见万座山峰直刺苍穹,慈光寺已经落在锅底了。当晚到达文殊院,住了下来。
余:我。遂:就。仄险:崎岖而狭窄。羸老:衰弱的老人;衰老。缚:捆绑。
天雨寒甚,端午犹披重裘拥火。云走入夺舍,顷刻混沌,两人坐,辨声而已。散后,步至立雪台,有古松根生于东,身仆于西,头向于南,穿入石中,裂出石外。石似活,似中空,故能伏匿其中,而与之相化。又似畏天,不敢上长,大十围,高无二尺也。他松类是者多,不可胜记。晚,云气更清,诸峰如儿孙俯伏。黄山有前、后海之名,左右视,两海并见。
天雨寒甚,端午犹披重裘拥火。云走入夺舍,顷刻混沌,两人坐,辨声而已。散后,步至立雪台,有古松根生于东,身仆于西,头向于南,穿入石中,裂出石外。石似活,似中空,故能伏匿(nì)其中,而与之相化。又似畏天,不敢上长,大十围,高无二尺也。他松类是者多,不可胜记。晚,云气更清,诸峰如儿孙俯伏。黄山有前、后海之名,左右视,两海并见。
天下着雨,非常冷,正午还要穿着厚皮衣烤火取暖。云气直扑进屋来,像要把房子夺去,一会儿功夫,屋内片云雾迷濛,两人对面坐着仅能听到声音。云气散后,步行到立雪台。台上有棵古松,根生长在东面,树干倒向西面,树冠朝着南方,穿进山石中,又穿裂山石长出来。山石像是活的,似乎中间是空的,所以树干能藏身其中,而和山石合为一体。又像害怕天公而不敢向上生长,树干有十围粗,高度却不到二尺。其他松树像这样的很多,无法一一加以记述。晚上,云气更加稀薄,周围的山峰像儿孙拜见长辈一样俯伏着。黄山有前海、后海的名称,从立雪台向左右看,前海、后海都看得到。
重裘:厚毛皮衣。
次日,从台左折而下,过百步云梯,路又绝矣。忽见一石如大鳌鱼,张其口。不得已走入鱼口中,穿腹出背,别是一天。登丹台,上光明顶,与莲花、天都二峰为三鼎足,高相峙。天风撼人,不可立。晚至狮林寺宿矣。趁日未落,登始信峰。峰有三,远望两峰尖峙,逼视之,尚有一峰隐身落后。峰高且险,下临无底之溪,余立其巅,垂趾二分在外。僧惧,挽之。余笑谓:“坠亦无妨。”问:“何也?”曰:“溪无底,则人坠当亦无底,飘飘然知泊何所?纵有底,亦须许久方到,尽可须臾求活。”僧人笑。
次日,从台左折而下,过百步云梯,路又绝矣。忽见一石如大鳌(áo)鱼,张其口。不得已走入鱼口中,穿腹出背,别是一天。登丹台,上光明顶,与莲花、天都二峰为三鼎足,高相峙。天风撼人,不可立。晚至狮林寺宿矣。趁日未落,登始信峰。峰有三,远望两峰尖峙,逼视之,尚有一峰隐身落后。峰高且险,下临无底之溪,余立其巅,垂趾二分在外。僧惧,挽之。余笑谓:“坠亦无妨。”问:“何也?”曰:“溪无底,则人坠当亦无底,飘飘然知泊何所?纵有底,亦须许久方到,尽可须臾求活。”僧人笑。
第二天,从立雪台左侧转弯走下来,经过百步云梯,路又新了,忽然见一块石头像大螯鱼,张开巨口,不得已只好走进鱼口中,穿过鱼腹从鱼背上出来,看到的又是番天地。登上丹台,爬上光明顶,它和莲花、天都两座山峰,像鼎的三条腿一样高高地相互对峙,天风吹得人站立不住,幸亏地上松针铺有二尺来厚,很软,可以坐。晚上到达狮林寺住宿,趁太阳未落,又登上始信峰。始信峰有三座山峰,远看好像只有两座山峰相对耸立,近前看オ见另一座山峰躲在它们背后。始信峰既高又险,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溪谷。我站在始信峰顶,脚趾头都露出二分在悬崖外边。和尚担心,用手拉住我。我笑着说掉下去也不要紧。和尚问为什么?我说:“溪谷没有底,那么人掉下去也就没有底,飘飘荡荡谁知道掉到哪里去?即使有底,也要很久オ能到,完全可以再活一些时。可惜没有带着长绳吊下一块熟铁量一下,到底有多少尺深。”和尚大笑起来。
鳌鱼: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动物。
次日,登大小清凉台。台下峰如笔,如矢,如笋,如竹林,如刀戟,如船上桅,又如天帝戏将武库兵仗布散地上。食顷,有白练绕树,僧喜告曰:“此云铺海也。”初濛濛然,镕银散绵,良久浑成一片。青山群露角尖,类大盘凝脂中有笋脯矗现状。俄而离散,则万峰簇簇,仍还原形。余坐松顶,苦日炙,忽有片云起为荫遮。方知云有高下,迥非一族。薄暮,往西海门观落日,草高于人,路又绝矣。唤数十夫芟夷之而后行。东峰屏列,西峰插地怒起,中间鹘突数十峰,类天台琼台。红日将坠,峰以首承之,似吞似捧。余不能冠,被风掀落;不能袜,被水沃透;不敢杖,动陷软沙;不敢仰,虑石崩压。左顾右睨,前探后瞩,恨不能化干亿身,逐峰皆到。当“海马”负时,捷若猱猿,冲突急走,千万山亦学人弃,状如潮涌。俯视深阬、怪峰,在脚底相待。倘一失足,不堪置想然事已至此,惴栗无益。若禁缓之,自觉无勇。不得已,托孤寄命,凭渠所往,党此身便已羽化。
次日,登大小清凉台。台下峰如笔,如矢,如笋,如竹林,如刀戟(jǐ),如船上桅,又如天帝戏将武库兵仗布散地上。食顷,有白练绕树,僧喜告曰:“此云铺海也。”初濛(méng)濛然,镕银散绵,良久浑成一片。青山群露角尖,类大盘凝脂中有笋脯矗现状。俄而离散,则万峰簇(cù)簇,仍还原形。余坐松顶,苦日炙,忽有片云起为荫遮。方知云有高下,迥非一族。薄暮,往西海门观落日,草高于人,路又绝矣。唤数十夫芟夷之而后行。东峰屏列,西峰插地怒起,中间鹘(hú)突数十峰,类天台琼台。红日将坠,峰以首承之,似吞似捧。余不能冠,被风掀落;不能袜,被水沃透;不敢杖,动陷软沙;不敢仰,虑石崩压。左顾右睨(nì),前探后瞩,恨不能化干亿身,逐峰皆到。当“海马”负时,捷若猱(náo)猿,冲突急走,千万山亦学人弃,状如潮涌。俯视深阬、怪峰,在脚底相待。倘一失足,不堪置想然事已至此,惴(zhuì)栗(lì)无益。若禁缓之,自觉无勇。不得已,托孤寄命,凭渠所往,党此身便已羽化。
第二天,攀登大小清凉台,台下的峰峦像笔,像箭,像笋,像竹林,像刀枪剑戟,像船上的桅杆,又像天帝开玩笑地把武器库中的兵器仪仗散落地上。大概一顿饭的工夫,像有一匹白绢飘过来缠绕着树木,和尚高兴地告诉我说:“这是云铺海。”开始时朦朦胧胧,像熔化的白银、散开的丝棉团,过了许久,浑然凝成一片。青山全都露出一点角尖,像一大盘白脂油中有很多笋尖竖立着的样子。一会儿云气散去,见万座山峰聚集耸立,又都恢复了原貌。我坐在松树顶上,苦于太阳晒得厉害,忽然起了一片云彩为我遮蔽,才知道云彩也有高下的分别,并不全是一模一样的。傍晚时分,到西海门去看落日。山上草比人高,路又断了,叫来几十个工役把杂草割掉,然后再前进。东边山峰像屏风一样排列,西边山峰拔地而起,中间模模糊糊有几十座山峰,好像天台山的琼岛。红日快要落山,有一座山峰像用头顶着太阳,好像要吞下去,又像是捧着。我不能戴帽子,怕风将它掀掉;不能穿袜子,怕被水汽打湿;不敢拄拐杖,因为动不动就陷进软沙里;不敢抬头,怕山石崩塌压下。左顾右昐,前后探视,恨不得化成千万个身体,每一座山峰都走到。当“海马”背着我时,敏捷得像猿猴,向前直冲,千万山峰也学着人在奔跑,样子像潮水奔涌。低头看深谷、怪峰,在脚底下等待着。如果一失足,后果不堪设想。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,心惊胆战也无济于事。如果叫“海马”走慢一点,自己觉得也太胆小了。没有办法,只好把性命交付他们了,任凭他走到哪里,觉得身体已经飘飘成仙了。
濛濛:迷茫不清的样子。簇簇:丛列成行的样子。
《淮南子》有“胆为云”之说,信然。
《淮南子》有“胆为云”之说,信然。
《淮南子》有“胆气就是云”的说法,确实不错。
初九日,从天柱峰后转下,过白沙矼,至云谷,家人以肩舆相迎。计步行五十余里,人山凡七日。
初九日,从天柱峰后转下,过白沙矼,至云谷,家人以肩舆相迎。计步行五十余里,人山凡七日。
初九日,从天柱峰后面转道下来,过白沙矼,到达云谷,家人用轿子迎接我。这次共计步行了五十多里路,进山一共七天。
▲收起
江中看月作
袁枚
〔清代〕
江风送月海门东,人到江心月正中。
万里鱼龙争照影,一船鸡犬欲腾空。
帆如云气吹将灭,灯近银河色不红。
如此宵征信奇绝,三更三点水精宫。
▲收起
江中看月作
袁枚
〔清代〕
江风送月海门东,人到江心月正中。
万里鱼龙争照影,一船鸡犬欲腾空。
帆如云气吹将灭,灯近银河色不红。
如此宵征信奇绝,三更三点水精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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