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所思
萧统
〔南北朝〕
公子远于隔,乃在天一方。望望江山阻,悠悠道路长。
别前秋叶落,虽后春花芳。雷叹一声响,雨泪忽成行。
怅望情无极,倾心还自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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饮马长城窟行
萧统
〔南北朝〕
亭亭山上柏,悠悠远行客。行客行路遥,故乡日迢迢。
迢迢不可见,长望涕如霰。如霰独留连,长路邈绵绵。
胡马爱北风,越燕见日喜。蕴此望乡情,沈忧不能止。
有朋西南来,投我用木李。并有一札书,行止风云起。
扣封披书札,书札竟何有。前言节所爱,后言别离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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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渊明集序
萧统
〔南北朝〕
夫自炫自媒者,士女之丑行;不忮不求者,明达之用心。是以圣人韬光,贤人遁世。其故何也?含德之至,莫逾于道;亲己之切,无重于身。故道存而身安,道亡而身害。处百龄之内,居一世之中,倏忽比之白驹,寄寓谓之逆旅,宜乎与大块而荣枯,随中和而任放,岂能戚戚劳于忧畏,汲汲役于人间!
夫自炫自媒者,士女之丑行;不忮不求者,明达之用心。是以圣人韬(tāo)光,贤人遁世。其故何也?含德之至,莫逾于道;亲己之切,无重于身。故道存而身安,道亡而身害。处百龄之内,居一世之中,倏(shū)忽比之白驹(jū),寄寓谓之逆旅,宜乎与大块而荣枯,随中和而任放,岂能戚戚劳于忧畏,汲(jí)汲役于人间!
炫耀卖弄自己,想娶自嫁,是没有教养的男女的丑陋行为;不嫉妒不贪求的人,他们的心光明通达。所以说圣人隐藏声名才华,贤人躲避俗世。什么原因?怀藏道德的很高境界,是不要超越“道”的规范;爱惜自己,最重要的是注重自己的身体。所以说“道”在自己一边,自身就平安,“道”不在自己一边,自身就要受到伤害。在一百年之内,一辈子当中,时间快得就像白驹过隙,寄居遭遇就像住旅店。应该和大气一样散散合合,随着时间任意放纵,怎么能总是为担心的事情操劳,庸庸碌碌的在人间生活!
自炫:夸耀卖弄。媒:谋也。谋合二姓。(《说文》)士女:旧指男女或未婚男女。《诗·小雅·甫田》:“以榖我士女”。《荀子·非相》:“处女莫不愿得以为士”。不忮不求:不妒忌,不贪求。出 处 《诗经·邶风·雄雉》:“不忮不求,何用不臧”。郑玄笺:“我君子之行,不疾害,不求备于一人,其行何用为不善”。韬光:比喻隐藏声名才华。含德:怀藏道德。《老子》:“含德之厚,比於赤子”。百龄:犹百年。指长久的岁月。亦指人的一生。白驹:原指骏马,后比喻日影;白驹过隙:像小白马在细小的缝隙前跑过一样。形容时间过得极快。逆:古语中为“迎接”。旅:旅人、行者;“逆旅”引申即为旅店的意思。大块:大自然;大地。《庄子·齐物论》:“夫大块噫气,其名为风。”成玄英疏:“大块者,造物之名,亦自然之称也。”戚戚:心动的样子。汲汲:汲的本义是从井里打水,取水。而“汲汲”则专门形容急切的样子,表示急于得到的意思。
齐讴赵女之娱,八珍九鼎之食,结驷连镳之荣,侈袂执圭之贵,乐则乐矣,忧亦随之。何倚伏之难量,亦庆吊之相及。智者贤人居之,甚履薄冰;愚夫贪士竞之,若泄尾闾;玉之在山,以见珍而招破;兰之生谷,虽无人而犹芳。故庄周垂钓于濠,伯成躬耕于野,或货海东之药草,或纺江南之落毛。譬彼鸳雏,岂竞鸢鸱之肉;犹斯杂县,宁劳文仲之牲!
齐讴(ōu)赵女之娱,八珍九鼎之食,结驷(sì)连镳(biāo)之荣,侈(chǐ)袂(mèi)执圭(guī)之贵,乐则乐矣,忧亦随之。何倚伏之难量,亦庆吊之相及。智者贤人居之,甚履薄冰;愚夫贪士竞之,若泄尾闾;玉之在山,以见珍而招破;兰之生谷,虽无人而犹芳。故庄周垂钓于濠,伯成躬耕于野,或货海东之药草,或纺江南之落毛。譬彼鸳雏,岂竞鸢(yuān)鸱(chī)之肉;犹斯杂县,宁劳文仲之牲!
即使有善于歌舞白齐僮赵女供怡乐,有各种珍稀的美食,豪华气派的车马,锦衣玉器的贵重,快乐倒是快乐了,忧愁也随之而来。祸福相互转化难以预料,庆贺与哀悼相互依存。智慧贤能的人,生活就像如履薄冰;愚昧贪婪的人,争相追逐利益就像大水流淌。玉石产在山中,因为珍贵被发现最终被开采;兰草生在山谷,就算没人观赏也依然吐出芬芳。所以庄周在濠水边上垂钓,伯成在田野耕种,有人宁愿在东海边贩卖药草(安期生的典故),有人宁愿在江南用鸟兽的落毛织衣服(老莱子的典故)。就像鸳雏的那样的瑞鸟,怎么会和鸢鸱争夺腐肉吃;就像那区区海鸟,怎么配获得臧文仲的祭祀呢!
讴赵女:张衡《南都赋》:“于是齐僮唱兮列赵女”,齐、赵,二国名也。八珍:指古代八种珍贵的食品。其具体所指随时代和地域而不同。陶宗仪《南村辍耕录》卷九云:“所谓八珍,则醍醐、麝沆、野驼蹄、鹿唇、驼乳麋、天鹅炙、紫玉浆、玄玉浆也。”后世以龙肝、凤髓、豹胎、鲤尾、鸮炙、猩唇、熊掌、酥酪蝉为八珍。九鼎:《周礼》,王九鼎:牛、羊、乳猪、干鱼、干肉、牲肚、猪肉、鲜鱼、鲜肉干。袂:衣袖。圭:会意。“从重土”,本义:古玉器名。长条形,上端作三角形,下端正方。中国古代贵族朝聘、祭祀、丧葬时以为礼器。依其大小,以别尊卑,又作珪。倚伏:《老子》第五十八章:“祸兮福之所倚,福兮祸之所伏”。吊:问终也。古之葬者,厚衣之以薪。从人持弓,会敺禽。(《说文》)尾闾:《文选·嵇康(养生论)》注引司马彪云:“尾闾,水之从海水出者也,一名沃燋,在东大海之中。尾者,在百川之下故称尾;闾者,聚也,水聚族之处,故称闾也杂县:海鸟名,亦名爰居。《尔雅·释鸟》:“爰居,杂县。”。典出自《国语·鲁语上》:海鸟曰爱居,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。臧文仲使国人祭之,展禽曰:“越哉,臧孙之为政也!夫祀,国之大节也;而节,政之所成也。故慎制礼以为国典。今无故而加典,非政之宜也。”文仲,即臧文仲,春秋时鲁国正卿。牲:始养之曰畜,将用之曰牲,是牲者,祭祀之牛也。(《周礼·庖人》注)
至如子常、宁喜之伦,苏秦、卫鞅之匹,死之而不疑,甘之而不悔。主父偃言:“生不五鼎食,死即五鼎烹。”卒如其言,岂不痛哉!又楚子观周,受折于孙满;霍侯骖乘,祸起于负芒。饕餮之徒,其流甚众。
至如子常、宁喜之伦,苏秦、卫鞅之匹,死之而不疑,甘之而不悔。主父偃言:“生不五鼎食,死即五鼎烹。”卒如其言,岂不痛哉!又楚子观周,受折于孙满;霍侯骖(cān)乘,祸起于负芒。饕(tāo)餮(tiè)之徒,其流甚众。
至于子常、宁喜之辈,苏秦、卫鞅这类人,为自己的信仰就算死了也不犹豫,沉迷于它从不后悔。主父偃说:“活着享用不到五只鼎规格的食物,死了也要被五只鼎烹死。”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,岂不令人痛心!又楚庄王问周鼎的大小轻重,被王孙满羞辱;霍光官虽是汉武帝亲信,因为锋芒太露而导致身后灾祸。贪婪的人,非常的多。
伦:辈也。(《说文》)匹:同类。主父偃: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写到:“主父偃当路,诸公皆誉之,及名败身诛,士争言其恶。悲夫!”王孙满:春秋时周大夫。楚庄王八年(前),楚攻陆浑之戎,至洛,陈兵于周效。他奉周定王命前往劳军。楚王问周鼎的大小轻重,意欲代周,他答以:“周德虽衰,天命未改,鼎之轻重,未可问也,”终使楚军退去。霍侯骖乘:霍光年轻时曾负责保卫汉武帝的安全,所谓“出则奉车,入侍左右”。
唐尧,四海之主,而有汾阳之心;子晋天下之储,而有洛滨之志。轻之若脱屣,视之若鸿毛,而况于他乎?是以至人达士,因以晦迹。或怀釐而谒帝, 或披褐而负薪,鼓楫清潭,弃机汉曲。情不在于众事,寄众事以忘情者也。
唐尧,四海之主,而有汾阳之心;子晋天下之储,而有洛滨之志。轻之若脱屣(xǐ),视之若鸿毛,而况于他乎?是以至人达士,因以晦迹。或怀釐而谒帝, 或披褐而负薪,鼓楫(jí)清潭,弃机汉曲。情不在于众事,寄众事以忘情者也。
唐尧,是天下的主人,却有隐居在汾阳的意愿;子晋是天下的储君,却有隐居洛滨的志向。放弃君位就像脱鞋一样不在乎,看待君王就像鸿毛一样轻,更何况其他人呢?所以高明的人,总是隐藏自己的才能。有人怀揣治国安邦之策拜见皇帝。也有人穿着粗布衣服背柴生活,有人在清静的湖上悠闲地摇动船桨,他们放弃钻营的心计去汉水幽深之处。他的本性不在从政,把别人干公事的心寄托在情趣之中了。
子晋:王子乔的字。神话人物。相传为周灵王太子,喜吹笙;作凤凰鸣,被浮丘公引往嵩山修炼,后升仙。怀釐:怀着求福的愿望。釐,通“禧”,福。谒帝:谒见皇帝。褐:粗布或粗布衣服。例:无衣无褐,何以卒岁。(《诗经·豳风·七月》)机:心计。典出自《庄子·天地》。子贡南游于楚,反于晋,过汉阴,见到一位老人修筑圃畦,凿隧而入井,抱瓮而出灌,用力很多功效却很少。子贡建议他使用机械,老人忿然作色而笑曰:“吾闻之吾师,有机械者必有机事,有机事者必有机心。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。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,神生不定者,道之所不载也。吾非不知,羞而不为也。”曲:指幽深之处。例:在汾一曲。(《诗·魏风》)众事:公事。例:蒋琬“众事不理,时又沉醉”(《 三国志》)
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。吾观其意不在酒,亦寄酒为迹者也。其文章不群,辞彩精拔,跌宕昭彰,独超众类,抑扬爽朗,莫之与京。横素波而傍流,干青云而直上。语时事则指而可想,论怀抱则旷而且真。加以贞志不休,安道苦节,不以躬耕为耻,不以无财为病,自非大贤笃志,与道污隆,孰能如此乎?
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。吾观其意不在酒,亦寄酒为迹者也。其文章不群,辞彩精拔,跌宕昭彰,独超众类,抑扬爽朗,莫之与京。横素波而傍流,干青云而直上。语时事则指而可想,论怀抱则旷而且真。加以贞志不休,安道苦节,不以躬耕为耻,不以无财为病,自非大贤笃志,与道污隆,孰能如此乎?
陶渊明的诗篇篇都有酒,他本意却不在酒,而是把自己的情趣寄托在酒中。他的文章卓尔不群,言辞精彩,跌宕豪迈,超过众多的文章,抑扬爽朗,没有能跟他比大气的。如宽广的白色的波浪顺流东去,气势磅礴直冲云霄;谈时事则有针对性而又引人深思;论抱负则旷达而率真。加上贞洁的志向从不放弃,安于道义,苦守节操,不以亲自耕耘为耻,不因穷困而苦恼。如果不是圣贤,拥有坚定的志向,不与世俗同流合污,谁能达到这种境界?
拔:突出、超出;昭彰:.昭著;显著。京,大、盛。例:莫之与京。(《左传·庄公二十二年》)病:苦恼,困恼。污隆:升与降。
余爱嗜其文,不能释手,尚想其德,恨不同时。故加搜求,粗为区目。白璧微瑕者,惟在 《闲情》一赋,扬雄所谓劝百而讽一者,卒无讽谏,何足摇其笔端?惜哉!无是可也。并粗点定其传,编之于录。
余爱嗜其文,不能释手,尚想其德,恨不同时。故加搜求,粗为区目。白璧微瑕(xiá)者,惟在 《闲情》一赋,扬雄所谓劝百而讽一者,卒无讽谏,何足摇其笔端?惜哉!无是可也。并粗点定其传,编之于录。
这就是大家爱不释手的原因。所以搜集校正他的作品,粗略地分类编目(结了一个集子)。白色的璧也存在瑕疵,他的作品的瑕疵只有《闲情赋》,扬雄所说的作品要起到劝百讽一的作用,在他的《闲情赋》里却始终没有讽谏的意思,哪里值得写出来呢?可惜啊!陶渊明不写这篇就更好了。我简陋的给他写了传记,收录在这个小集子里。
尝谓有能读渊明之文者,驰竞之情遣,鄙吝之意祛,贪夫可以廉,懦夫可以立,岂止仁义可蹈,亦乃爵禄可辞,不劳复傍游太华,远求柱史,此亦有助于风教尔。
尝谓有能读渊明之文者,驰竞之情遣,鄙吝之意祛,贪夫可以廉,懦夫可以立,岂止仁义可蹈,亦乃爵禄可辞,不劳复傍游太华,远求柱史,此亦有助于风教尔。
我曾说有能理解陶渊明的文章的人,追名得逐利的欲念就会消除,粗鄙吝啬的想法就会去掉,贪婪的人就能清廉,懦弱的人就能自立,岂只仁义之道可以遵循,连官爵俸禄也能舍弃,也不必远游西岳华山,去像老子一样成仙成道。那么,这个小集子也有助于教化世人。
太华:西岳华山。柱史:“柱下史”的省称,代指老子。《后汉书·张衡传》:“庶前训之可钻,聊朝隐乎柱史。”清康乃心《送李虞臣任宝昌令》诗:“华狱仙人地,函关柱史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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拟古诗
萧统
〔南北朝〕
窥红对镜敛双眉。含愁拭泪坐相思。念人一去许多时。
眼语笑靥近来情。心怀心想甚分明。忆人不忍语。
衔恨独吞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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拟古诗
萧统
〔南北朝〕
晨风被庭槐,夜露伤阶草。雾苦瑶池黑,霜凝丹墀皓。
疏条索无阴,落叶纷可扫。安得紫芝术,终然获难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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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春诗
萧统
〔南北朝〕
紫兰叶初满,黄莺弄始稀。石蹲还似兽,萝长更胜衣。
水曲文鱼聚,林暝雅鸟飞。渚蒲变新节,岩桐长旧围。
风花落未已,山斋开夜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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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泰僧正讲诗
萧统
〔南北朝〕
放光闻鹫岳,金牒秘香城。穷源绝有际,离照归无名。
若人聆至寂,寄说表真冥。能令梵志遣,亦使群魔惊。
宝珠分水相,须弥会色形。学徒均染氎,游士譬春英。
伊予寡空智,徒深爱怯情。舒金起祗苑,开筵慕肃成。
年钟倏从变,弦望聚舒盈。今开火林聚,净土接承明。
掖影连高塔,法鼓乱严更。雷声芳树长,月出地芝生。
已知法味乐,复悦玄言清。何因动飞辔,暂使尘劳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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