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映淮自小才思敏捷,九岁那年,父母带她到莫愁湖看荷展。荷展上有联句的游戏。看见一群人在对句,纪映淮挤到前面,看到出句是:“叶出尖角问晴天”。应该对什么?不少人在议论着。纪映淮脱口而出:“应该对‘花退裂盘笑丽日’。”周围的人都夸奖就这小孩句对的贴切,有阿男荷展对句露头角的传说。
纪映淮十岁那年,有一天,嫂嫂旦兮来找母亲闲聊,看到纪映淮在读柳永的《乐章集》,话题说到柳永的诗词。嫂嫂旦兮说:“柳永的词俚俗,学他的诗词,别碍了词的高雅,把妹妹带错了路。”母亲也说:“柳屯田善为乐工妓女写歌辞,虽音律谐婉,确是格调不高。” 纪映淮听了反驳说:“听家严说,‘凡有井水饮处,即能歌柳词。’学填词一定要读柳永的词。我读了感其语意妥帖、平和近人。母亲、嫂嫂怎么说他不好呢?” 嫂嫂旦兮说:“听妹妹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妹妹没辜负婶娘给起得名字,确实是‘日照而影,水阔而美,慧外秀中,博学强记’。”(嫂嫂说的“日照而影”是个“映”字,“水阔而美”是个“淮”字。) 纪映淮不饶地说:“哪比得嫂嫂,‘日月光华,旦复旦兮’。”十来岁的小孩能说出《尚书》中的名句,并指出嫂嫂名字的来源,让母亲、嫂嫂李旦兮都感到吃惊。
在纪映淮十岁生日时,有许多客人来祝贺,有客人有意逗阿男玩,提出以院内可视物为题对句,指着院内桂花,出了上句‘丹桂虬蟠花香’。 阿男看到庭院的紫藤,随口对出:“古藤曲铁叶绿。” 客人异口同声的称赞阿男对得好,又有客人随说:“出句的前后皆可加字。” 阿男:“我的句,前后也可加字。你加加看。” 客人说:“我在句前加‘楼前’,句后加‘溢满院’,变成‘楼前丹桂虬蟠花香溢满院’。” 随着客人话音一落,阿男想都没想,说:“我对‘院内古藤曲铁叶绿罩长廊’我前面加了‘院内’,后面加了‘罩长廊’三个字。”客人都异口同声赞扬阿男聪慧过人,才思敏捷,句对得巧妙。纪映淮才女的名声在纪青朋友中就传开了。
纪映淮最尊敬的长者,是国清寺主持云智方丈。云智方丈姓陈,原应天府知府,在任是和纪青交往甚密。因得罪了皇亲遭迫害,后到天台山国清寺出家。纪映淮十一岁生日,云智方丈专程来祝贺,给纪映淮带来一联句的上句,云智方丈说:“我来时有朋友出一上联,‘千山鸟飞绝放翁幽栖在半山’。觉着这联很有意思,但要对得好,可不容易。阿男对对看。”显然这联的上半句是柳宗元《江雪》中的一句,后半句字面解释为放飞鸟的老翁住在幽静的半山腰。
阿男听了,想了想说:“是很巧妙,这前半句是柳宗元的诗句,后半句又分别是陆游,朱淑真和王安石三个诗人的号。并与前半句文理通顺,可批为:群山中的鸟儿早已飞得无影无踪,放飞鸟的老翁住在幽静的半山腰”。 云智方丈听了说:“阿男说得对,能知道这句的奥妙,批讲清楚,就成功了大半,不过要对得文理通顺,对仗工整,还是比较难的。” 这样的趣联,多是闲散文人想出来的,专为别别人的,对来很不容易。纪映淮说:“是不太好对。对句的前半句肯定是‘万径人踪灭’,后半吗?……。”阿男想了想说,“我对‘达夫易安于乐斋’如何?达夫是唐朝诗人高适号,易安是女词人李清照,乐斋是宋朝诗人张栻的号,易安对幽栖,是李清照对朱淑真两位女诗人。文理上也能说得过去。”
取名缘由纪映淮生于明万历四十五年秋,卒于清康熙中期。其父纪青,字竺远,少为诸生,地方名士。兄纪映钟,字伯紫,颇负诗名,多有著述。母刘玉涵,苏州吴江人,娘家世代官宦。因家面钟山,临秦淮河,刘玉涵有身孕后,建议生男孩名映钟,生女孩名映淮。映淮,乳名阿囡。 “囡”在江南一带是对小孩的昵称。到五六岁,纪映淮认识了不少字,对母亲说:“囡囡弱弱何时大,男男生生欲称雄”母亲听了,五六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,父母都从心里感到高兴,愉快地答应给改名,根据女儿的意见把“囡”改为“男”,名“阿男”,因“囡”与“男”音同字不同,改起来方便。从此,纪映淮小字“阿男”便传于后世。
琴瑟谐美纪映淮性情贞静,通经史,尤工韵语,与侄女松实,俱有诗誉。纪映淮的公爹杜其初系莒州进士,明崇祯年间任绍兴知府,适纪氏全家客居绍兴,与杜氏交往甚密。其初有子名杜李,十四岁入莒泮,入庠后随父任。杜李与纪映淮同庚,且有诗才,纪氏父子见而慕之,遂以映淮嫁之。婚后夫妇联韵,琴瑟谐美。崇祯十年许,杜家归莒。翌年,纪映淮生一子。崇祯十三年杜其初病逝,至此家道日衰。
守寡节孝崇祯十五年(1642)冬,清兵自直隶(河北)南进,旋即据穆陵关,危及莒城。杜李劝纪映淮携子扶母离莒城至城南云里村母舅家避乱,己约十数好友投知州景叔范部下守城抗清,拒守数日,终寡不敌众,城破被掳,戮于北关“好汉茔”。纪映淮与姑及六岁幼儿进深谷中,终日毁容觅衣食奉之,备尝饥寒,度日如年,茹获席草三十余年,以节孝闻。少从映钟学诗,夫亡后绝笔不复作。
毁坊全忠纪映淮诗作《咏秋柳》中有一句“栖鸦流水点秋光”,为清康熙初年诗坛巨匠王士禛激赏,并作秦淮杂咏以和:十里清淮水连桥,板桥斜日柳毵毵。栖鸦流水空萧瑟,不见题诗纪阿男。诗中充满了对纪映淮的赞赏,但在当时理学近登峰造极的年代,这虽不能说轻佻,毕竟也有失庄重,更何况纪映淮乃名门之后,又孀居在家。故纪映淮兄长纪映钟以信责备王士禛:公诗即史,顾以青镫白发之嫠妇,竟与莫愁桃叶同列文章……王士禛接信,深为自己的一时孟浪而后悔,瞿然以书谢过,后为纪映淮请诏于朝廷,令莒州知州督导,建木枋旌于杜府门前,以彰纪映淮节烈。木坊落成次夕,纪映淮借得耕牛数头,将坊拉倾,以示国亡家破之恨,随之合家离城。相传,纪映淮弃家离走时,自书白纸对联于府门:“义士洒血照日月,节妇食泪赡孤亲。”知州得悉,惟恐获反清复明之罪,立即谎拟报文:“杜纪氏,居孀不贞,木坊始立而自倾。纪氏无颜见街坊父老,弃宅而逃,不知所往……”随后,一些拍马文人谎编俚曲、故事,诽谤纪映淮,谬种流传。直到清同治十二年(1873),莒知州彭九龄撰文,略叙其事,惜其未敢提及毁坊之事。至民国《重修莒志》,纪映淮方入“列女”传。